比赛结束后,门将李昊跪倒在草皮上痛哭的场面还是令人久久不能释怀。
尽管赛后小伙子们的表现收获了一众赞誉,但我们终究不能回避的是,中国足球继续无缘世青赛的尴尬。
对于中国足球来说,这既是一次习惯性的死亡,也是一场始料未及的失利。
当用拼搏换来的赞誉声渐渐远去,当中国足球再度回到乱象与迷茫的低谷时,是时候用一丝冷静的眼光来剖析这届比赛,以及这支国青带给中国足球的意义与启示。
01激情燃烧的背后
有人说,不该以胜败论英雄。
国青队虽未能入世,但4场球下来,其战斗意志和热血精神,不由让人肃然起敬。特别是在中国足球成年队屡战屡败的时候,探讨未来的青年才俊似乎更有现实意义。
但殊不知,这份久违的热血,正是安东尼奥给他们早早定制的标签——跑、拼、抢。
在最后的备战期,国青几乎都是一天三练:早上空腹折返跑,上午练核心力量,下午打分组对抗,时长和强度都要远超地方队;但这不是最恐怖的,去年夏天在海口集训时,球队一般上午9点半训练,一练就是两三个小时,有时中午气温甚至达到35度。结果前三天练下来,约有一半球员都有身体不良反应。
“那是最艰苦的阶段,训练很累,但就看能不能坚持住,看一看他们的咬牙精神。”邵佳一形容道。
打造铁军,这是03国青的主导思想。
在塔什干,国青队也展现出有别以往的血性气质,这是安东尼奥所喜闻乐见的。“必须要有符合亚洲乃至国际赛事的体能水平。在对抗和强度层面,必须要在洲际大赛的节奏上。”第一天开会时,他就这样强调,对阵韩国之前,讲话依旧如此。
于是在人员选择上,擅长身体对抗的新疆球员必然更受青睐。艾菲尔丁、拜合拉木、木塔力甫、希尔扎提、热合米图拉、买乌郎、阿迪力,最终在亚青赛,这个群体人数达到7名,这在国字号历史上还属首次。
当然像前4人,更是在实战中扮演“红花”角色。特别是在最后一刻火线增援的木塔力甫,差一点就把球队送入世青赛,在新疆球员的使用上,安东尼奥确实收成正果。
木塔力甫的破门一度让中国队领先韩国
与此相配套的产物,就是国青队相对简单的实用主义打法——后场开大脚,前场抓失误。
对此,安东尼奥和邵佳一在球队中,都曾经灌输到一个观点——技术是什么?没有对抗不叫技术。
说得更夸张点,技术就是“花架子”。所以在平时,教练组把更多重心聚焦在体能、对抗,以及身体上的训练。
而在亚青赛上,这套看似相对过时,甚至已经脱轨世界先进潮流的打法,也确实是有所奏效。
比如在对阵沙特和吉尔吉斯斯坦时,国青队就是以全面被动的情况下,通过三传两脚成功叩关。相比之下,沙特队倒是踢起了更为复杂的长短结合,结果是弄个四不像功亏一篑。
国青面对沙特时打入的第二球
所以做总结时,安东尼奥非常自豪,“如果没有坚强的意志力,我们就不会有今天的结果,我们也胜在纪律性、执行力和团队精神。”
02性格决定命运
然而,人无完人。
战韩国时,国青功败垂成。表面上是“打光了最后一课子弹”,但在局内人看来,也是主教练安东尼奥输给自己。
安东尼奥最受争议的行为,就是放弃贾博琰(目前效力于克甲杜布拉瓦队)、何小珂(目前效力于萨瓦德尔)、刘国宝(目前效力于山东泰山)、凌杰(目前效力于广州)和温永骏(目前效力于广州城)等一批特点鲜明的球员。
留洋的何小珂一直被很多球迷寄予厚望
“但凡最后时刻他能多带上1-2个人,都有机会在加时赛,与韩国人再拼一把刺刀。”出局后,一位内部人士无奈地说。
这就是安东尼奥的执念,他所决定的事,很少有人可以改变。他对此也解释过:
“首要标准是需要团队型选手,是能够和其他人一起合作的球员,而不是为自己而战。”
话虽如此,本质上讲,还是这些脚下型球员的踢球方式,与安东尼奥的理念格格不入。包括刘国宝,去年预选赛对阵缅甸时,他在补时阶段连续制造两粒点球,帮助球队拿下关键3分。
但就是这样一位大救星,在出征U20亚洲杯前的最后一刻被淘汰出正赛名单。
有人认为,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,毕竟取代刘国宝的木塔力甫表现也很不错,但不为人知的是,其实去年预选赛时,刘国宝也是游走在离队边缘。出征前,安东尼奥本来想把河北队的高玉男召回,后因签证问题作罢。但倘若是最终成行,国青队能否越过缅甸这一关还未可知……
所以,最终是由谁成就了谁,一直是围绕这支球队的最大争议之一。
而安东尼奥的执念还体现在训练和排兵。
对阵韩国,外界颇为质疑几位替补者的发挥,但实际上在球队中,安东尼奥从来是对主力和替补区分看待。当然,这在足球世界里也很常见,可所造成的影响,是国青队只能始终以一套阵容打天下。
其实,在小组赛末轮对阵吉尔吉斯斯坦前,已经有人提议“国青队可以考虑下一场轮换”,但安东尼奥依旧是把5位有黄牌在身的球员列入首发,主力11人一成不变。甚至在1比0领先后,也没有提前换下拜合拉木和艾菲尔丁,间接导致前者无缘中韩之战。
对此,那些熟悉安东尼奥的人一点也不意外:
“一个人的性格使然而已。”
可性格往往是在最后关头,决定事情的成败。
中韩之战,安东尼奥在比分被反超后,因一次有争议的举动被罚出场。球队最后时刻轰然倒下,他已不在教练席上指挥。回过头看,这份悲壮和惨烈,似乎早有注定。
可往往有性格的人,也绝不是泛泛之辈。
“他有性格,是因为他是一个有想法的人。”一位国青球员曾私下评价称。
就好比为国青队量身定做的“大脚战术”,这是安东尼奥初到中国深思熟虑的结果。
2019年,他成为中国03国青主帅,随后火线接手04国少参加亚预赛。但就是在那次预选赛末轮差一点被印尼队淘汰的经历,让安东尼奥痛定思痛推行改革——以无球全面取代有球。
为此,他下了很多功夫,比如在足球世界里较为罕见的空跑抢位练习,还有大脚起球、定位球ABC套路等。客观来说,安东尼奥的努力没有白费,但这支球队所缺失的东西,也在关键时刻全都暴露出来。
正所谓成也安东,败也安东。
03未知的未来
03国青杀入亚洲前8,如此说来,这就是近十年史上最强国青?
光鲜的成绩之外,这批人的未来并不如想象中明媚,正如安东尼奥所遭遇的争议一样。
出局后,一位南方球员就对记者坦言,他打心眼里非常羡慕刘浩帆和鲍盛鑫(两人都效力于浙江队):
“他们回到俱乐部后,可以有更好的平台,能够得到乔迪点拨,把丢失的东西逐渐给补回来。”
其实这个观点在足球圈不在少数,因为大家都很清楚,在安东尼奥相对局限而封闭的体系中,确实在体能、精神和意志品质收获颇丰。
但上帝在为你打开一扇窗的同时,同时也关闭了一道门。安东尼奥对于身体足球的执念,造成了这批球员在局部技术环节上的丢失。好比张一轩在小组出线后所言:
“我还是有很多不足,未来还要多练,还差得很远呢。”
而这正是这批年轻人今后巨大的挑战,回到地方队后,几乎没有任何教练再会以安东尼奥的标准要求他们,也没有任何职业队打法是仿效于03国青。
国青主帅安东尼奥与门将李昊
于是,就很容易凸显出在位置技术上的短板,尤其是近两年从不练习诸多技术要领的缺失。而等到与大龄球员甚至外援竞争时,这些问题就会得到暴露。
所以在一些当事人看来,无缘世青赛后,最现实的问题,是找到一个相对稳定,又能提升个人技术水平,同时争取更多比赛机会的好平台。
但换一个角度来讲,当这一群安东尼奥弟子离开安东尼奥后,他们是不是很容易会水土不服?
起步,03国青无疑超越了前几届的师兄们。但在功利足球之后,这些未知问题的解决,或许更加时不我待。
而近几天,另一个备受关注的话题也在引起热议,那就是安东尼奥是否会留任。
这也是记者十分期待的一个场景:
如果再给安东4年,他会不会还要变?
此话怎讲?本届亚青赛,国青队能够杀入8强,除了团结、意志力和执行力起到巨大作用,球队的长期备战,也要远胜于沙特、吉尔吉斯斯坦甚至日韩。
但有一点需要指出,在4场比赛中相对超出预期的击败沙特一战,除了国青队自身优势的体现,还有沙特自身状态的起伏。
要知道在本届亚青赛前,沙特队热身赛几乎全输,首战吉尔吉斯斯坦仅以一粒点球取胜,全无两届阿拉伯U20锦标赛冠军队风范。
当然让国青队更深刻的体会,是沙特队的应变能力,远不及日本和韩国。当熊田直纪、李泳俊登场后迅速改变战局时,沙特人却仿佛迷失在“中国长城前的沙漠”之中。
不得不说,日韩球员的丰富职业联赛经验,在刺刀见红时,转化为较强的战术素养和临场应变。而这正是03国青未来所必须面对的。一旦将来踢到22、23岁之际,当全亚洲所有同年龄段者都经历较长时间的职业联赛洗礼时,中国队如今这套相对简单而又有局限性的“身体足球”,是否还能如这次亚青赛奏效?
这是对下一任教练,包括安东尼奥一旦留任的最大挑战。
这样的差距,需要时间改变。然而在唯成绩论的中国足坛,我看不到一点改变的趋势。想当年,从超白金到糙白金,就是一个悲剧。
假如三年后亚运会中韩再战,我们又该如何不再重复昨日的那一声叹息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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