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1年,在中超冠军江苏队解散后的半个月,时任球队助教曹睿接受了西北望看台的专访。在采访的尾声,我问了曹睿一个问题。
“您之后的愿望是什么?”
“希望未来自己有机会再带一支江苏队,重回中国足球顶级联赛。”
4个月后,谢晖下课,曹睿领命。1年后,南通支云提前2轮冲超。赛后,曹睿拿着江苏舜天队的横幅,以这种方式纪念“江苏队”冲超成功。
不到2年的时间,曹睿兑现了自己的诺言。在接手南通支云后的第二个赛季,曹睿率队创造历史。南通第一次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中超队,而这也是曹睿的第一次独立带队。
2个月后,曹睿宣布辞职。事了拂衣去,深藏功与名。
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在冲超后放弃执教?首次执教给这位41岁少帅带来什么样的认知?曹睿对恩师奥拉罗尤和国足帅位又有何见解呢?
西北望:您带领南通支云冲超后,突然辞职,具体原因是什么?
曹睿:去南通支云之前,父亲已经因脑出血重症住院,还有肺部感染,半个月就得转院一次,这一年半都是母亲在照料。转院的话十分麻烦,不亚于一次搬家的复杂与繁琐。我已经记不清究竟转了多少次。业余时间,我只能帮忙联系医院,联系转院的事宜。如今看到母亲时,她已经特别憔悴,特别劳累。
曹睿
去年年底,父亲核酸阳性,他足足高烧7天,医生一度让我先做好心理准备。最后,父亲顶了下来,退烧了,人慢慢恢复正常,我和母亲高兴的不得了。现在情况算整体比较稳定,但还需要长期住院观察。在经历了这些种种的曲折后,自己想再尽尽孝心,把手头的工作放一放,多陪陪父亲。
西北望:您创造球队历史却突然离开,有过不舍么?
曹睿:是我的这帮球员与工作人员。好多人第一时间都给我发消息告别,本土和外援都希望有下次合作的机会。还有许多球迷朋友在微博给我评论或私信祝福,我非常感动。
西北望:回顾这段旅程,是否完成了当初的预期?
曹睿:是的,刚刚接手球队的时候,南通排名第7,赛季末第5,差一步之遥就能上去了。第二个赛季,球队最终成绩第3,提前2轮冲超成功。
西北望:您觉得能顺利冲超的主要原因是什么?
曹睿:团结与拼劲。2021年8月接手球队前,我已看过不少南通的比赛,队内有几个球员我比较熟悉,不少人是从江苏队过去的,因此对于球队的情况有所了解。南通这帮球员不错,球队的班底够不上联赛最强,但足够团结,每个人都愿意为团队牺牲,这样的队伍是能够爆发出更强劲的战斗力。
去年联赛中期,李湘彬的妈妈生病进了ICU,家里只有他父亲,但父亲身体也不好。当时湘彬就说了:“曹导,我赶回去一下,两天后回来。”在他妈妈稍微好一点后,湘彬又立马赶回来队里,那场比赛他还踢了半场。记得当时湘彬回家有三四天没有训练,体能状态疲劳程度都尚未恢复。我当时就问他OK么?湘彬说没问题:“只要让我上,只要球队需要我,我就会百分之百的付出。”
还有外援特拉奥雷,赛季中后期他身上大小伤一堆,每次上场前两个膝盖都得绑上厚厚的绷带。有时候我开玩笑,你都快绑成木乃伊了,他笑了笑就继续上场比赛。正是有了这帮球员他们的齐心协力,最终才能让球队有这样的成绩,冲超成功。
西北望:当时接手南通恰逢谢晖下课的舆论风波,您上任主帅面临的压力应该不小吧?
曹睿:说实话,谢晖离开后接手球队,压力肯定大。外界难免会去比较,尤其我还是第一次独立带队,是带领一支志在冲超的队伍,非议之声肯定存在,我能理解。这种压力对我更是一种鞭策,鼓励我更努力工作。竞技体育很残酷,永远是拿结果说话,所以我去努力达成目标,自然就能平息这些质疑。
西北望:上任球队后面临的挑战有哪些?
曹睿:最大挑战是如何快速地让球员迅速领会自己的战术意图。队里二三十名球员,每名球员都要去私聊,一个人一到两个小时,花了两三天时间才全部了解完。我要了解他们的家庭情况和个人特点,最重要是技战术方面的沟通,想以最快的方式熟悉彼此,赛季中期留给我的时间就只有十天。
一开始我并没有对球队的战术打法进行巨大的改变,球员们适应起来就非常快,最终踢出来的东西合我的预期。
直到22年年初的冬训,自己带队的第一个冬训,我才进一步调整。从战术的改变到人员的更换,自己是崇尚高位压迫与传控打法的,慢慢让队员转变,把每位球员放在最合适的位置上,最终实现1+1>2的效果。
西北望:您这样的战术理念从何而来?
曹睿:我受江苏队的影响比较大,像2020年拿冠军的时候,奥拉罗尤就是导师之一。奥帅会根据不同球员的特点,去制定合适的战术。
当了解完南通这帮球员后,我发现球队的技术是没问题,队员是有能力去踢我想要的传控足球,尤其是在中前场有一到两名真正能拿得住球,能推进到进攻三区的球员,像特拉奥雷就是这样的类型。
西北望:奥拉罗尤对您影响很大,能具体分享是哪些方面的么?
曹睿:奥拉罗尤的成功不单单是在中国,而且他去到每个国家,每个联赛基本都能夺冠,这些都不是偶然的。所以奥帅在江苏带队的一些东西,我会有意识地给记录下来。
奥拉罗尤 曹睿
等到了我执教的时候,奥帅因材施教的方式给予我很大启发。我便会按照拥有的经验与现有的配置,有的放矢地排兵布阵,在技战术和管理上将团队的潜能发挥到最大。
此外,在得知我去南通执教后,奥帅就跟我聊天,分享一些这个岗位上解压的小技巧。他告诉我如果执教压力大,那就多跟家人打电话聊聊天,这是很有用的方式,不要总是一个人独自承受着。
西北望:独立带队1年半后,您如何定位主教练与球员的关系?
曹睿:教练应该是队里的老大哥,我希望跟球员彼此的心能更近一点。
在场上的训练或比赛,我就是教练,你们一定要听指挥。训练比赛后,咱们就像朋友相处,彼此之间能够敞开心扉一起喝茶,开怀畅谈。
西北望:对于主教练和助教的区别,您有何全新的认知?
曹睿:区别很大。助教只需要把本职工作完成即可,可以理解为重要的一颗螺丝钉,把这个洞拧好就行。
而主教练是球队的第一负责人,要统筹全局,压力很大。南通当时定下的目标是冲超,那对我的要求就是任何错误都不能犯。
对于主教练,我的理解是欧洲所提倡的manger,管理者的角色。不单单要求你的战术能力ok,还需要你懂管理,如何把球队捏合到一起,让大伙心往一处想,力往一处使,肯为这个球队拼命,这才是球队和主帅取得胜利的关键。
西北望:回过头给自己的首次执教打分,业务能力与管理能力各能打多少?
曹睿:业务能力打80分,我还需要不断地学习,优化空间不少。在实际的带队,我有一些掌控不了的东西。比如第23轮与青岛海牛的交锋,赛前我着重交代了如何盯防外援奥努埃布,但第27分钟还是被外援头球扳平。全场比赛海牛的机会只有那个,破门也只有那条线路,但还是被他们抓住了。
管理能力打90分,从他人的反馈可以看到,南通队内的相处是非常融洽的。上赛季结束后,我跟队员在沟通过程中,他们给我的反馈是这一年下来进步很大。冲超固然可喜,但他们能获得巨大的进步,才是让我最开心的时刻。
西北望:近期国足新帅可能出炉,足协把目标瞄准洋帅,奥拉罗尤是其中之一,您如何看待?
曹睿:我们足球圈的专业人士私下聊过,他是圈内目前公认的最合适的国足主帅人选。
奥拉罗尤
首先,他在中国取得过成功,20年帮江苏队拿下首座顶级职业联赛冠军。那个赛季,按纸面实力,江苏队不是联赛最强的,但奥帅是第一个真正做到改变江苏足球踢法的主帅。
在他执教球队之前,江苏的主要打法就是长传冲吊或防守反击。3年的时间,他改变了江苏足球。记得奥帅刚来球队的时候,他就逐个找队员聊天,说你们是具备踢传控足球的。第一步给予球员信心,第二步就去练。一年的时间,奥拉罗尤真的做到了,我当时都觉得不可思议,江苏队踢了20年的足球,这种大开大合的踢法,竟然被他用一年的时间完全改变。随后的两年就一步一个脚印,最终实现了出人意料的夺冠。
其次是他熟悉中国足球,奥拉罗尤不仅仅跟本队球员的关系好,跟其他队的大牌球员关系也很好。20年赛会制比赛,在大连赛区,江苏队训练前后都有其他队的大牌过来跟他打招呼聊上两句,他的人缘关系,为人处世和情商真的特别厉害。国足选帅,不一定要选名气大的,最重要的是合适。奥拉罗尤就是最适合中国足球的人选。
像日本国家队的主帅森保一,日本足协能给他那么多的时间改造与纠错相反,有时候中国足球太过急功近利,国家队层面的队伍,需要给予更多的时间,它不像在俱乐部能够天天集训磨合,球员和教练能天天见面。如果奥帅能上任国足主帅,邀请我去帮助,我肯定义不容辞地去帮忙。
而且奥帅身上最让人佩服的一点是无私。在21年江苏队欠薪严重,时刻都有解散风险的时候,他一方面不要自己的1000万欧薪水,其次为了保住球队还主动去跟特谢拉等外援谈减薪,帮助俱乐部减负,让他们签字,留住球队。他当时就说:“球队没有我,这不是重要的事。但如果球队没了,这帮球员和工作人员他们该怎么办。”当时听完这句话,我心头一酸。他是一个能为了球队舍小利顾大局的人。
西北望:您见证金元足球的辉煌,亲历了无人问津的赛会制,前后如此巨大的反差,您有看到中国足球还需要优化发展的地方?
曹睿:基层的青训教练太少了,尤其是专业的足球教练真的太匮乏了。
以我在江苏和南京的观察,如果想真正搞好中国足球的话,这方面的人才资源是急需的,也是必要的。现在练球的孩子不少,优秀的引导者却不足。
一个小孩如果在启蒙时期,他所接受的足球动作不规范不正确,等长大了之后是很难改变的。小时候的一些记忆会影响终生,根深蒂固。
这就是我为何希望那些退役的球员可以更多的参与到青训当中,退役的职业球员,起码他们的动作是标准的,不会误导孩子。但目前基层教练的收入普遍不高,所以青训还是很难搞好,是个两难的问题。类似田径教练去教小孩踢球,就需要打一个很大的疑问,他们能教好么?
徐泽鑫/西北望看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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